除了少部分迷影，对于绝大多数中国观众而言，理查德爱登堡（Richard Attenborough）无疑是个陌生的名字。但提起他演过或导过的那些名片《大逃亡》（The Great Escape，1963）、《遥远的桥》（A Bridge Too Far，1977）、《甘地传》（Gandhi）、《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1993），喜欢看电影的人都耳熟能详。令人遗憾的是，8 月 24 日，在其 91 岁生日前夕，他因病与世长辞。鉴于他在电影艺术领域的贡献，以及在英国、社会领域的影响力，又曾被王室册封为“”，英国各大都接连几天刊发悼文；上至首相卡梅伦，下至几代看他电影长大的普通，都以不同方式表达对他的怀念。

　　战火中走出的表演之

　　如果让我来为理查德爱登堡的电影人生下定义，其中演员生涯固然占据相当大的比重，但更重要的成就在于他是一位特殊的作者导演并非于某种风格，而是于战争与史诗传记类型。追根溯源，这与他的成长经历不无关系。

　　理查德爱登堡 1923 年 8 月 29 日生于英国剑桥，父亲是一位在大学任教的历史学家，双亲都是活跃的工党。爱登堡家有三个男孩，理查德是老大，1926 年出生的老二大卫即是被称为“世界自然纪录片之父”的大卫爱登堡，他作为博物学家跟随 BBC 的团队走遍了五大洲。两兄弟界范围内的知名度可谓不相上下，但对 30、40 代的中国观众而言，大卫爱登堡的脸可能更熟悉一些，毕竟在那个电视频道稀少的年代，他可是三天两头在《动物世界》和《人与自然》两档收视率名列前茅的节目中露脸。

　　2004 年，爱登堡代表切尔西俱乐部迎接年轻的穆里尼奥的到来

　　从莱斯特的一所文校毕业后，不爱读书的爱登堡没有如父亲所愿进入剑桥或深造，而是去了皇家戏剧艺术学院。由于注册时，已经有了另一个“Richard”，连他中意的另一个名字“Dick”也已被人捷足先登了，于是他为自己取名为“Dickie”。日后，这个名字成为他在电影圈中的昵称。

　　1939 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打响，爱登堡家也发生了变化。首先是爱登堡夫妇收养了两个父母被送去的犹太女孩，原本战时物资就紧缺，因为新的加盟而更捉襟见肘。不过，在决定收养前，父母把三个男孩叫到一起，向他们解释家庭会发生的变化以及这样做的原因，并征求他们的同意，母亲最后加了一句“这完全取决于你们，亲爱的”。后来，爱登堡把这套“假”的游说方法用在演员加盟自己的导演作品中，并以这句话作为自传《这完全取决于你，亲爱的》（Entirely Up to You, Darling）的标题。关于这件事，爱登堡在书中写道：“不是动动嘴皮子，而是要采取积极、有责任心的行动去帮助别人，父母的那个特殊决定对我影响很大，可以说左右了我的人生和价值观。”

　　很快，战火延烧到伦敦，在皇家戏剧艺术学院的爱登堡也不能享受最后的学院时光。即使在年过八旬后，他对于战争仍记忆犹新：“战争的事，细节我都记得非常清楚，但在那之后的事，却有一片记忆空白。1941 年时，我和 Poppy（爱登堡对日后成为她爱妻的女演员谢拉西姆的昵称）在皇家戏剧艺术学院。那栋建筑背后全都被毁了，关于我们是否还能重新开门，当时惹来不少说法。所有人全都出了力，用纸板把窗户重新钉上。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穿着短灯笼裤的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用他那柔软的口音告诉我们说，孩子们不必惊慌，我们会开门的。那人就是萧伯纳。我现在还能把他当时的样子给画出来，他站在那儿时腿斜成的角度，全都历历在目。”

　　1942 年，爱登堡毕业没多久就获得初登银幕的机会，他在爱国电影《祖国》（In Which We Serve）里演一名水手。之后，他又在根据格雷厄姆格林的同名小说改编的舞台剧《布莱顿硬糖》（Brighton Rock）里扮演反派主角年轻的帮派老大平基。因为成功塑造了这个神经质的凶手，爱登堡在伦敦的戏剧界崭露头角。可惜，第二年他就被英国皇家空军电影部门征召，任务是坐在兰开斯特轰炸机里拍摄空袭目标；不的日子还要接受射击训练，这让他的一只耳朵听力受损。战争中，他和谢拉西姆（Sheila Sim）双双出演了约翰博尔廷（John Boulting）执导的《空中怪杰》（Journey Together）。两人还在战争结束前喜结连理，之后的婚姻维持了近 70 年，直到爱登堡离开，他将遇到妻子视为“生命中最走运的事”。

　　1947 年，爱登堡再度和博尔廷合作，在银幕上重塑了一个更为成熟的平基。如同舞台剧一样，电影版《布莱顿硬糖》也获得好评，银色世界完全向爱登堡敞开了大门，他从此不用为片约犯愁，也终于向学究老爸证明演戏一样能养家糊口。然而，另一方面，平基这个角色和自身的外貌条件也了爱登堡的戏，他发现接到的角色总是娃娃脸的或者怯懦的罪犯这类，“眼睛又大又圆，眼神天真而狂热，眼袋装满了忧虑或内疚”。与此同时，他和妻子也常登上伦敦西区的舞台，并一同出演了阿加莎的《捕鼠器》。然而，爱登堡对于表演的热情似乎正在递减，他试图在已经身处的这条上开拓出一条新的岔。

　　电影《布莱顿硬糖》中的平基一角既开拓了爱登堡在电影领域的发展，又了他的戏

　　砸锅卖铁拍甘地

　　1960 年，理查德爱登堡和身兼演员、导演的好友布莱恩福布斯（Bryan Forbes）成立了“海狸电影公司”（Beaver Film），又和包括福布斯在内的其他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一家发行公司，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新的身份制片人。爱登堡开始在同一部影片中身兼制片和演员双重身份，比如关于的电影《怒而不发》（The Angry Silence）、开创了抢劫罪案片先河的《绅士联盟》（The League of Gentlemen）以及由他自己的公司制作的《雨天下的迎神会》（Seance on a Wet Afternoon）等。

　　1963 年，一次无心插柳的演出，为爱登堡的演员生涯带来新的转机。在好友史蒂夫麦奎因（Steve McQueen）担任主演的《大逃亡》中，他扮演被德军俘虏的英官。这部经典越狱片为爱登堡叩开了好莱坞之门，之后他先后参与了詹姆斯斯图尔特（James Stuart）主演的《凤凰劫》（The Flight of the Phoenix）、麦奎因主演的《圣保罗炮艇》（The Sand Pebbles）、雷克斯哈里森（Rex Harrison）主演的《怪医杜立德》（Dr Dolittle），后两部影片还让他接连收获两座金球。从以上这些类型各异的影片看来，爱登堡在好莱坞不太挑食，他演的也都是配角。然而，他挣到的片酬以后却帮了大忙其中不少都投入到了《甘地传》的拍摄中。当然在这部规模宏大的影片之前，他还需要借助别的作品磨练身手。1969 年，机会来了，爱登堡获邀将以一战为背景的热门音乐剧《多可爱的战争》（Oh! What a Lovely War）搬上银幕，爱登堡凭借着他在圈内的缘，找来了柯林法莱尔、雷德格雷夫家的三兄妹、伊安霍姆、爱德华福克斯、德克博加德、劳伦斯奥利弗、玛吉史密斯、苏珊娜约克等加盟，如此群星璀璨怎能不卖座呢！？

　　1970 年代，爱登堡继续身兼演员、制片人、导演三重身份。作为演员，他合作过的好莱坞名导包括奥托普雷明格（Otto Preminger）和理查德弗莱彻（Richard Fleischer），但对他影响至深的唯有印度电影大师萨蒂亚吉特雷伊（Satyajit Ray）。在雷伊 1977 年执导的影片《下棋者》（Shatranj Ke Khilari）中，爱登堡饰演将要征服印度最后一个自治王国的英国将军。正是雷伊坚定了他为圣雄甘地立传的决心，日后他回忆说：“跟雷伊合作是我职业生涯的里程碑。”而在导演方面，1972 年的《年轻的温斯顿》（Young Winston）呈现了丘吉尔的成长史，堪称一部准史诗传记片；1977 年拍摄的关于二战的《遥远的桥》云集了詹姆斯凯恩、迈克尔凯恩、肖恩康纳利、德克博加德、吉恩哈克曼、埃利奥特古尔德、爱德华福克斯、安东尼霍普金斯、劳伦斯奥利弗、罗伯特雷德福等英美两地的一线男星。

　　1982 年，由爱登堡执导并监制的《甘地传》在奥斯卡颁典礼上收获包括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在内的八项大（成为获得最多小金人的英国电影），他的导演生涯也就此攀上顶点。然而，成功来之不易，恐怕只有爱登堡本人最清楚。早在 1962 年，一个名叫 Motilal Kothari 的印度人向他要拍部甘地的传记片后，他就一直为这个目标在做准备。虽然彼时甘地在亚洲人眼中是圣雄，但在许多保守人士看来，他是把“文明”赶出印度的搅局者，因此爱登堡要想获得英国基金及主流电影公司的投资非常之难。在英国行不通，在好莱坞也连吃闭门羹，他日后回忆起这段经历：“我记得去找过 20 世纪福克斯。有个人跟我说，Dickie，你能想到我们真是太好了。你本人当然很有魅力，但是谁会对一个包着破布、拿着竹竿的棕色小个子感兴趣呢？我真希望能在奥斯卡颁典礼后遇到他，然后对他说去你妈的！”

　　当 Goldcrest 电影公司同意承担《甘地传》拍摄成本 2000 万英镑中的三分之二后，等待了近 20 年的爱登堡终于可以开拍了。不过，为了凑足剩下的三分之一，除了在好莱坞挣的钱以外，他还不得不将他与家人自 1949 年起居住的老宅抵押给银行，还把收藏的艺术品拿出来拍卖，以至于当梦想就在眼前时，他忍不住抱怨：“拍电影花了太多钱，都快没钱交煤气费啦！”这部片长达三小时、以罕见的 70mm 拍摄的史诗片完成后，爱登堡将它题献给三个人：英国驻印度的最后一任总督蒙巴顿、印度第一任总理尼赫鲁以及最早他拍摄该片的默默无闻的印度人 Motilal Kothari。

　　《甘地传》问世后，不少影评人都认为该片颇具史诗片名导大卫里恩（David Lean）作品的风韵。有报道，里恩其实原本也想拍甘地，但后来计划流产，就同意由爱登堡接手；但看到影片大获成功后，向来气量不是很大的里恩又不太高兴，毕竟当时他正处于导演生涯的下坡，而他寄托“印度情结”的《印度之行》（A Passage to India）又在之后了滑铁卢。

　　《甘地传》赢得了八座奥斯卡杯，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

　　荣誉与伤痛并行的晚年生活

　　在《甘地传》之后，爱登堡依旧对执导传记片情有独钟，先后拍摄了由丹泽尔主演、以南非黑人解放运动斯蒂芬毕柯（Steven Biko）为主人公的《哭喊》（Cry Freedom），小罗伯特唐尼主演的《卓别林》（Chaplin），安东尼霍普金斯主演、取材自作家 C.W.刘易斯生活经历的《影子大地》（Shadowlands），关于海明威战地恋情的《爱情与战争》（In Love and War）。而他最后执导的两部电影1999 年的《灰色夜枭》（Grey Owl）和《物归原主》（Closing the Ring）则都与“战争”有关，前者是印第安人海狸的战争，后者是爱情归属之争。表演方面，爱登堡晚年最著名的角色莫过于在《侏罗纪公园》中扮演公园创立者哈蒙德。此外，或许因为他标志性的白胡子，还在翻拍片《34 街的奇迹》（Miracle on 34th Street）扮演主角“圣诞老人”。

　　《侏罗纪公园》中公园创始人是爱登堡晚年扮演的最广为人知的角色

　　除了导和演之外，步入晚年的爱登堡更热心。他曾同时担任第四频道和英国电影学院的，头衔还包括英国萨塞克斯大学名誉校长、英超劲旅切尔西队终身荣誉、小维克剧团等等。这位工党的老也一直敢怒敢言，在他看来，托尼布莱尔固然不错，但他更欣赏戈登布朗。虽然荣誉加身，但爱登堡的晚年却因为女儿和外孙女的离世而蒙上难以抹平的伤痛，她们两人都死于 2004 年印度洋海啸。在爱登堡的自传中，他为自己没能多抽时间陪伴家人而懊悔，他写道：“工作，永远排在第一位。”